船队距离金陵越来越近。
有政治敏感度的人都开始发现船上的气氛开始凝重了, 便是越贵妃都好几日没找人打牌。
前几日还夜夜笙歌, 这两日便是深居简出。
慕锦兮倒是出乎意料地平复下来, 照常赏景饮茶, 或者同凤元公主讲讲故事。她这是在抓紧一切时间过一过安宁舒坦的日子, 谁知道到金陵后又是个怎样的光景。
也是在这种情况下,慕远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在船上。
他是昭和帝的心腹, 这位陛下想要干什么他都是清清楚楚。上船当日自家女儿被关到船外,甚至船上混进来了个外人, 让人着实惊了一把。
苏珩后来同圣上说得也很含糊,只保证确实没什么威胁。
慕远一连忙了好几日, 骤然想起竟然忽略掉了女儿,甚至她遭了这样的罪都没去好好探问一番, 心虚之余,也顺便就想起来一桩旧事。
他连忙命人去将慕锦兮请过来。
慕锦兮跨进慕远的书房时,心底都是哂笑的。
自家这位侯爷,在品格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。但许是因为遭过继母的冷遇, 自己也十分不会处理亲人间的关系,三个儿女都同他不亲厚。
尤其是同慕锦兮之间, 或许爱护是有的, 无论是银钱还是培养上面从未少过,但是两人的亲缘比起昭和帝与凤元公主之间还不如。
至少,她不太相信慕远找自己只是单纯表达下迟来的问候。
“兮兮。”慕远原本觉得自己同女儿之间的相处没什么问题,可慕锦兮表现得越平淡,他越觉得心中有愧, 声调都不似曾经严肃,“爹爹听闻凤元公主刚上船时便有不适,你可有什么难适应的地方?”
慕锦兮垂着眼帘,笑容又轻又淡:“女儿一切都好。”
“这些时日是爹爹忽略你了。”慕远有些讪讪道。
“爹是肱股之臣,自然要为了家国大事而繁忙,女儿无碍。”慕锦兮说得很是坦然。
她自幼丧母,其实也想要有亲人厚待爱护,尤其是与别人来说最寻常不过的那些亲情滋味。
前世,她求过,挣扎过,甚至为此歇斯底里过。
现在她坦然了。
慕远眸中反而露出了更多的愧疚:“也没那样繁忙的。”
便是昭和帝,每天都有批阅不完的奏章,可依然向宫人询问凤元公主的衣食住行,拳拳慈父心。
他有心像同昭和帝一般关心慕锦兮,却依然不知从何而起。
“兮兮。”慕远的声音有些僵,“你也不必……”
不期然,他对上了慕锦兮澄澈的眼睛,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。
慕锦兮天生就是一副好相貌,八.九分都随了过世的沈氏。对于自己那位亡妻,慕远自然是真心爱重,不然也不会这许多年都不曾再有妻妾。
可他很少看到慕锦兮的时候会同沈氏联想到一起。
沈氏温婉端庄,便是一个回眸都是恬静带羞的。而慕锦兮的性格不像沈氏,更不像慕远,十足十随了那位曾经搅动风云的惠和大长公主。
“那日来找你的暗卫,可是大长公主挑选的那一支?”慕远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。
慕锦兮一点都不奇怪慕远会知道这件事。
外祖母送暗卫给母亲做防身之用,便是母亲肯或不肯,以那温柔的性子,都必是少不了要和慕远说道一声的。
而对她来说,慕远此时才想起来问,确实晚了一些。
“是。”慕锦兮颔首,“同母亲在世时那些人并不尽相同了。”
这边是隐含告诉慕远,这些人是惠和大长公主给她的,同作为沈氏‘嫁妆’的那几个不同,他是没有支配权的。
“也好。”察觉到女儿有警惕的心思,慕远心里有些戳得慌,“遭了这多事,你总该有些傍身的底细。”
慕锦兮笑而不语。
慕远更加气弱了一些,沉吟片刻才道:“人可见全了?若都同那日那个一样……”
有没有暗卫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,还拖后腿。
“爹爹尽管放心,那是个意外。”慕锦兮此番倒是笑得有些开怀了,“外祖母眼光绝佳,她亲自挑出来让人培养的,自是心性能力都差不了。”
慕远颔首,深以为然。
惠和大长公主名动上京之时他还是个无知孩童,可那位出嫁之时的盛景却一直烙在他心里头。
待再长个几岁,也曾听起老侯爷的讲过大长公主未入沈府时的事迹。若说起来,先帝能稳坐皇位还是靠着自己那位皇姐步步为营、杀伐果断。
而那时,惠和大长公主手中的暗卫也是让上京众人睡不安稳的重要因素之一。
好在沈太傅和大长公主恩爱非常,大长公主更是没了掺和权利纷争的心思。
说起来,惠和大长公主的暗卫销声匿迹二十余年,便是谁都忘记了。
“你外祖母……”慕远有些恍惚,“若是见你如今这模样,定然是十分欣慰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