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善走了之后,几个仆妇收拾了桌上几乎未曾动过的菜肴,带上门静悄悄走了,玉瑾坐在灯下一动不动,眼看更深夜重,碧桃大着胆上前请安:
“姑娘,该歇着了。”
玉瑾这才像回过神,定定的看着低着头的碧桃,碧桃只觉得头顶都似乎要被灼穿,才听见主子应了一声‘嗯’,碧桃如获大赦,忙招呼小丫头去打水。
不知为何,姑娘自从病了,就似乎有不少心思,让人摸不着看不透。
小丫头从厨房提了热水过来,碧桃亲自接过,拎到东次间的海棠花漆小几上,小几上支着一个漱盂,下方架着一个茶吊,里面装好了每日从山上接来的雪山泉水,碧桃先在漱盂里倒了约莫一半的热水,再混入清泉,试了试温度,将雪白的洋巾放进去再拧干,置到一旁小丫头托着的漆盘上,才去扶着玉瑾过来洗漱。
玉瑾被扶着净了面,又宽了衣,松散了头发,这才躺到炕床上,小丫头们收拾完就退下了,碧桃为她放下了帘帐,躺在她床角下的脚踏上为主子守夜。
玉瑾盯着头顶的锦绣幔帐,丝毫没有睡意,这几日恍恍惚惚如坠梦中,倭寇、舰队、战争、倭寇!她眼中似乎满是残肢鲜血,天杀的小日本!她原本是现代一抹孤魂,却不知为何飘零到此地,和病的奄奄一息的塔塔喇玉瑾合为了一体,她这几日脑中浑浑噩噩,一会是历史书上倭寇侵华,一会是儿时额娘病逝,一会是阿玛广州领兵,一会是甲午中日海战。
太后……皇上……懿安……元和……
玉瑾心中惊惧万分,照她脑海里的记忆,这时期,正是倭寇侵华,列强分裂中华之时!大清亡矣!而照她阿玛的意思,她这次入宫,是因为皇帝想见她,又或者,是太后想让皇帝见她!玉瑾此刻只觉得身如浮萍,置于漩涡暗流之中,怎么抉择,都很艰难。
次日清晨,天还未亮,各个大臣家里一顶顶轿子已经出了门,赶往紫禁城,在午门外,乌压压停了一片轿子,来的早的,已经开始在用早饭,吃的花样并不多,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样,不能太干也不能太稀,既要顶饿,又要谨防出恭。
关系好的大臣互相打个招呼,关系不好的,即使对面相对而食,也懒得多看对方一眼。今儿早上有些特殊,众人都围着一个白胡子的老者纷纷恭维,有的甚至已经开始道喜:
“翁师傅!恭喜恭喜啊!”
“……实至名归啊。”
“也只有翁师傅才有此资历。”
“……户部尚书……”
原来是众人都收到消息,昨日户部尚书被革职,太后有意翁合同继任,几个见机行事的就来锦上添花了。
“哪里哪里,各位言过了,如今圣旨未下,我翁合同哪敢受拜。”白胡子老者不敢落人口实。
众人又纷纷称赞老者:
“前人之风……”“学者楷模……”“清廉公正……”云云,好不热闹。
另一边李居正为首等人,却是愁云惨淡,围着李居正的几个官员,都不敢吱声,只悄悄的拿眼觑着李居正。原来李居正领着北洋水师十数年,年年都要向户部要军饷,上一任户部尚书闫继明生财有道,与李居正还算相得,军饷不说次次足数,至少是年年都还拨的出来的。
而这个翁合同,却与李居正早有龃龉。
“下锁!”宫门内小太监一声令下,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,文武百官和宗室亲王分别从东西侧门鱼贯而入。
朝堂上,依旧是太后垂帘听政,皇帝坐在龙椅上,却事事都优柔寡断,要回头问太后拿主意:
“亲爸爸,这户部尚书一职,您看翁合同如何?”皇帝恭恭敬敬的问玉帘后的懿安太后。
小皇帝从四岁即位,就称太后为亲爸爸,满洲将寡居的姑奶奶称为姑爸爸,所以皇帝这称呼也是有循可考。
“嗯,翁师傅清廉自律,名满天下,我看很好。”懿安点了点头。
果不其然,户部尚书官落翁府,早上拜了喜的此刻心中如意,而愁云惨淡的李居正一系只能更压抑。
下了朝,李居正特地多留了一会儿,看到恭贺翁合同的其他官员都离去,这才上前留住了翁合同:
“翁师傅,恭喜恭喜,你我同为大清效力,日后自当合舟共济……”
“哼!”还未等李居正将示好的话说完,翁合同一甩袖子就走了。
李居正站在原地很是无奈,摇了摇头,想起自己麾下那几千余官兵,只得另想他法去谋银子了。
太后下令重修清漪园,醇亲王领了旨,从户部划走了六十万两白银,如今正在给太后造亭子,且先去看看吧。
等李居正到了清漪园,说明来意,醇亲王大倒苦水:
“如今哪有多的白银。”